“對了，他還在後營嗎？”

“柯默特？當然在！十天前，我們還見過面。”

茱莉想了想，壓低了聲音：

“不過，自從他被軍情外線部門抽調之後，就再也不販賣他那些小道消息了，現在他的口風緊得像塞納河灘上的河蚌，所以你們打算從他嘴裏打聽消息的話，恐怕打聽不到什麽。”

茱莉自以為猜到了林安打聽柯默特的用意。畢竟從表面來看，茱莉和柯默特的關系，遠比林安兩人要密切得多，連她都打聽不到多少東西，那麽林安兩人也沒必要浪費功夫了。

從茱莉的口吻中，林安聽得出她略帶幽怨的語氣。

林安是知道原本的柯默特和茱莉的關系，似乎有那麽一些“特殊”，不過自從薩林成為柯默特之後，這種關系應該已經被薩林中斷了。

畢竟薩林從沒停止過對林安的各種暗示和暧昧，那麽至少在林安認識的圈子裏，他是不會輕易吃窩邊草的，哪怕是以柯默特的身份去吃。

林安向茱莉打聽柯默特情況的原因，是因為自從雅各布事發離開，薩林在他離開前順利得到遺跡權限之後，林安就沒有再和薩林聯系。

薩林的身份已經從暗處轉到明處，而且身邊還有約書亞師門多蘭之塔的人，短時間內，不止恨他入骨的雅各布，還會有很多人將焦點擺到薩林身上，而他原本和林安的聯系方式，也不再那麽保險。

“軍情外線部門？柯默特原本不是負責後勤聯絡的嗎？”林安用訝然的表情，說著早已知道的話題。

後勤聯絡是柯默特這個身份原本在明面上的軍職，畢竟對內的軍情部門工作一般藏得很深，反而是冰原戰場上的對外軍情，主要的軍情對象無疑是魔族。少部分和另外兩大帝國相關，對梅林內部的人來說，就沒有對內的軍情部門那麽令人談之色變和諱莫如深。

“據說是人手不足，把他抽調去分析情報。不過也沒什麽大礙，反正他們這種臨時抽調且有明白身份的人，不會接觸到太過深入的內容，能夠留在後方分析情報，總比上戰場好。”

茱莉倒是很為老情人著想。

成人之間的情事畢竟講究你情我願，就算關系結束了，畢竟還有過去的情分在——這也從側面反映出薩林處理這種“遺留”關系的幹凈利落。貌似相當分寸熟稔，片葉不沾身……

林安心裏不禁微微泛酸。

就算她從來立場分明地對薩林表現出拒絕，但作為一個身心成熟的女性。對薩林這樣的追求者如果完全沒有感覺和觸動，那就是自欺欺人和矯情了。

林安自認理智能夠駕馭感情，但聯想到薩林情場的風流前事時，仍不免有種古怪的感覺在心裏升騰。

後面的敘話時間，在林安不時的發散走神中不經意溜走。茱莉又和林安聊了一會兒，就起身告辭。

西德尼禮貌性地站起來，看林安將茱莉送出門，回神升起室內的法術結界，淡聲道：“她倒是沒變。”

“嗯，算是可交的朋友。”

林安知道西德尼說的是茱莉。

在他們的聲名鵲起、地位突變之後。如果還有熟人能夠以原本的態度對待他們，那麽他不是太過善於掩飾內心的偽君子，就是真正不趨炎附勢、性情可交的人。而根據林安的感知，茱莉屬於後者。

林安兩人和茱莉的關系，原本只能算是比點頭之交更熟一點，只因為幾次私下的交易會的成功交易，建立起了單薄的信任感。彼此對彼此的身份處境都並不了解，因此也無法深入結交。

但現在看來。茱莉的性情品格在女性法師中，已經算得上大氣的了，尤其對方戰場情勢壓力日漸沈重的情況下，仍能保持較好的心理狀態，就更顯得難能可貴。

“可惜，如果能在這裏久留一段時間的話，或許能相處得更好一些。”林安的語氣惋惜。

“要走？”西德尼從中聽出林安的意思，“我以為，我們已經是那個計劃的目標之一了。”

西德尼口中的那個計劃，當然就是茱莉提及的“英雄塑造計劃”。

“中軍軍營可不是我們的地盤，對方既然不歡迎，我們沒必要當惡客。”林安淡淡道，垂下的眼簾密不透光。

茱莉被蒙在鼓裏，並不知曉，但林安和西德尼卻聽得出，這個計劃明顯是高層的一個秘密策劃，至今應該只有少數人得知——畢竟這種造星工程和前世的操作還是有所不同的，軍方要制造英雄鼓舞士氣，那麽就不能讓人知道那些“英雄”是被特意捧起來的，否則“英雄”的真材實料成分難免會惹人懷疑。

其實在林安看來，以他們為標準的話，那些被看重的塑造目標，含金量應該還是很足的：戰場不是前世的媒體網絡口水戰，沒有實打實的真材實料，捧起來也站不了多久——“英雄”形象吸引的，可不止是崇敬仰慕，還有敵對方的敵視和重點打擊，以及同輩人的嫉妒排斥，沒有三分本事，就是讓你登臺你也不敢上。

因此從這個“英雄塑造計劃”的含金量來看，茱莉能得知這個計劃的內容，內情就有些值得斟酌了，顯然從茱莉的口吻看，並非薩林假扮的柯默特故意透露提醒他們，那麽就應該是中軍的某些人在茱莉面前說了些什麽，並且通過茱莉的口來轉告林安兩人。

西德尼不是傻子，他迅速從之前營門的遭遇中，聯想到某些事，已經對方敵意的原因：“‘紫薔薇’礙他們的眼了？我們分了他們的蛋糕？”

名聲對很多上位者來說，重要又不重要，但是在這場千年一遇的種族戰爭中，卻沒有人不想攫取足夠的名聲和資本——

種族戰爭在種族大義上，占據先天的高位，任何有志於將家族傳承延綿甚至更上一層的掌舵者，都不會拒絕在自己家族成員身上冠上一個“種族英雄”的名頭的。並且在自己家族姓氏之前，冠以一個諸如“聖”、“逐魔者”這樣足以讓家族聲明流傳百世的光榮名銜！

由此，可想而知有多少人對這個“英雄塑造計劃”的名額虎視眈眈，而又有多少勢力在背後為此籌謀計劃。

此外，“紫薔薇”出身西線，所做的貢獻和功勳，多半也是有利於西線，因此哪怕中軍上層不至於為此仇視他們，但在抉擇人選的時候，理所當然也不會對林安兩人有什麽天然的親密感和感情傾向。

林安並不認為營門的試探。是中軍上層的示意指使，但中軍上層睜只眼的態度卻比較明顯，也並不反對下面某些派系勢力對林安兩人的各種暗示和小動作。

營門的試探比較粗糙直接。在林安兩人不知內情的情況下，卻試探出兩人強橫的底氣和並不算太好的脾氣，因此下一步的轉述暗示，則比較婉轉含蓄，而且利用的是茱莉這個並不知情卻與林安兩人交好的中間人。

“……據我猜想。情況大致是這樣吧。

否則不會有那麽巧合，我們剛透露了和茱莉認識的事情，茱莉到來就帶來了我們需要知道的情報，而且這情報在目前，卻還是她不應該得知的機密。”

林安平靜地分析了情況。

“所以，你打算避開？”西德尼面無表情。語聲低沈陰森，手上的一顆圓形的紅寶石不住滾動，絲絲縷縷的黑氣在紅寶石中縈繞。“我以為你並不喜歡被人搶奪到手的果實。”

尤其“紫薔薇”這顆果實，還是他們親手種栽澆灌，並且耗費了不小的心力和時間的。

“你的負面情緒又增長了。”

林安無視西德尼的殺氣騰騰，看一眼他手裏的紅寶石，提醒了一句。然後說道：“收獲之前，總須付出辛勞。假如我們接受軍部的計劃，那麽事後難免也要受一些約束——我們是法師，不是那些貴族出身的家夥，不需要為家族聲譽賣命，制造驚天動地的功勞。

只要軍方不抹殺我們的功勞，被不被他們繼續捧起來，我沒有太大意見，反正目前‘紫薔薇’的聲譽，對我們而言已經足夠了，可以抵擋住很多窺視的目光和不必要的麻煩，再進一步的話，說不定又要遭遇更多麻煩，對我們來說得不償失。”

西德尼在她說話過程中，用法杖抵住太陽穴，抽出絲絲縷縷的負面情緒，口吻又恢覆了平靜，“但問題在於，他們不可能不掩蓋我們的功績。”

林安明白西德尼的意思。

這道理很簡單，“紫薔薇”的功績太出眾了，或者說他們的單人匹馬轉戰千裏的事跡，在軍方塑造的英雄事跡中，也太過特別突出了：單論戰功大小，其他軍事天才或作戰英勇的指揮者，未必不能和林安兩人相提並論，但人心就是那麽奇怪，往往容易對眾人力量制造的事跡視以為常，卻去追逐單獨個人制造的奇跡——這種被前世稱為個人英雄主義的思想，在這個以武力論階級的世界，顯得更為突出。

而“紫薔薇”的名聲在這半年確實風光無兩，猶如高懸在天幕上的一顆明星，在它的照耀下，後面升起的星星即使綻放出不遜於它的光芒，也難以把“紫薔薇”的光輝掩蓋。

而可以想象的是，等林安兩人的身份外洩，並且流傳出“紫薔薇”在前方戰場轉戰半年，並成功從魔族圍捕追擊中逃回來的事跡之後，“紫薔薇”的聲譽將會再度到達一個頂峰。

“紫薔薇”的風頭太過奪目，擋住了別人出頭，因此也難怪有人在明知他們背景的情況下，還暗中做這些小動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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